至爱书 | 《从巴黎到耶路撒冷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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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从巴黎到耶路撒冷》by弗朗索瓦·夏多布里昂
by云也退
《生活》月刊要访问我的以色列情结。算起来,把我勾搭到以色列去的书,最早的得说是这本了。
“东方书林俱乐部丛书”是个很有趣的丛书,里面充满了一些很不咋地的译本,像《论左手性思维》,右手帮着一起读,还不一定能读完,有一些编校明显有问题的,如《被背叛的遗嘱》,但又有突发的惊艳之选,像奈杰尔·巴利的《天真的小泥屋》。
看作者群,宗白华,罗兰·巴特,约翰·托兰,昆德拉,巴利,基托,迈克尔·沃尔泽……各行各业的都有,大部分作者都是现当代的并且健在(或曾经健在)的。唯独《从巴黎到耶路撒冷》,作者是1848年就已经驾鹤西游的夏多布里昂。
别的作者都有满满一本个人影集,连云淡风轻的宗白华也有十多张照片。夏多布里昂呢,只有一张画像,斜着眼、头发被吹得哆哩哆嗦,一只手伸进怀里,正在掏旅行支票本。
可是,在我读过的作者里,夏多布里昂是唯二一跺脚能下潜,一拎头发能起飞,一躺下就变成青史,凭着知识、体验和文笔,不论活着还是死了都虎虎生风的人(另一个是海涅)。没留下图像又如何,他不需要。
他写到他在帕特农神庙那边登山,这段文字,哪怕是坐在盆地里读,我都会恐高:
“若与自然界中其他事物的静止永恒相比,人事的更迭变迁就显得更加鲜明突出。似乎是为了嘲笑人类社会的不安定,连动物王国都未曾经历过动荡,而动物们的习性也未曾改变过。站在缪斯山顶时,我见到鹳鸟们集结、展翅飞向非洲。两千年来,它们就是这样走着相同的迁徙路线,无论是在梭伦的治理下还是在黑衣太监首领的统管下,在这座城市中它们都一样地自由幸福。站在革命无法涉及到的山上,它们看到了人类的变迁。当在埋葬着笃信宗教的先人的土地上成长起了蔑视宗教的新一代时,年轻的鹳鸟却仍一如既往地赡养着它的老父。我之所以停留在这些想法上,是因为鹳鸟为旅行者们所爱;就像他们一样,‘它在空中感受着世事的更迭’。在美洲荒原上,这些鸟儿也经常是我的旅伴,我时常见到它们栖息在印第安人的茅屋上;如今,在帕特农神庙的遗址上,在这别样的荒凉景致中重又见到它们,我不禁重又提起这些老友。”
应该说是高处不胜寒。杜甫的“万里悲秋常作客”也很好,但我需要夏多布里昂的详细、绵长、周全、博闻强记,要铺垫这一大票条件,才能有白发渔樵的冲淡。他的字不是达到了什么高度的问题,他的字本身就是海拔。这本书,这本游记,阅读、阅世加风光游览,最妥贴比例的混合,加上最强有力的传达,我觉得是人类的某种极限。
当然,《墓中回忆录》也是极限,豪气超过了歌德的《诗与真》,但我一直没看完。《从巴黎到耶路撒冷》则是我领了结业证的。夏多的另一本游记,薄薄的《美洲游记》要逊不少。对两希摇篮,他的感觉毕竟要比对北美殖民地强烈太多了。
在Google里搜夏多布里昂图片,你必须加上writer,否则是满屏的烤牛排。